“救他......”
“救他......”
偌大的皇城里,游荡着她悲戚的回音。
久久,久久都未能归于寂静。
数月之后,宥京皇城未央宫。
他想看一眼。
再多看一眼。
即便是去了黄泉路,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他也要记住她。
烙进神髓,刻入魂魄。
生生世世,也绝不会忘。
顾承昭靠在她的肩头,气若游丝。
“你......不能有事。”
他很想要伸手抱抱她,逐渐流失的血液却让他再也抬不起手腕了。
“别......哭......”
“卿卿......”
而他从始至终的一厢情愿,就像一个跳梁小丑,顾承昭死了,他却也没有赢。
他握着手心那颗干瘪了不知多久的糖,冥冥之中,好像再次看到,她从漫天风雪中走进冷宫的模样。
他知道,他这一辈子,永远都只是个笑话了。
四周的残余的气浪还在猎猎鼓动,内力彻底爆发之后,萧无玉终于耗尽了浑身力气,双膝触地朝前跪了下去。
嘴里的血沫混着苦涩的泪,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也快死了。
她在这一瞬间,犹如听见了神邸的低诉。
她听见他轻声唤道:
“别说丧气话!我现在给你用麻药,你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就能见到你的孩子了!你不为自己,也想想他们!”
萧无玉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望向芷瑶。
“都.....记好了吗?”
芷瑶握着明黄的圣旨,涕泪横流,“都记下了。”
“等我死了......就和他葬在一起......不要在冷冰冰的皇陵里......要寻一处开着桃花的山谷......永远......”
她麻木地望着帐顶,低哑的声音絮絮吩咐。
“动刀......剖腹产,尽量......保孩子。”
她缓缓转过头,朝已经哭肿了眼睛的芷瑶点头道:
“立......遗诏。”
“陛下!”
“不要!!!”
这一刹那,天地间连风也静止了,只剩下血滴坠在地面的嘀嗒声,却振聋发聩,凿穿耳膜,恍恍间直击灵台。
萧无玉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七窍都溢出殷红的血迹,穴道在内力无意识的肆掠喷发中被彻底冲开。
她一掌拍向萧玄璟的胸口,将他猛地振飞出去,手里的火折子也即刻熄灭。
远在百米开外的戚怀烨早已蓄势待发,他眼睁睁看着顾承昭被一刀刀虐杀,却只能遵循他的命令不敢出手。
不停有宫女从殿内端出一盆盆血水,里面传来急促又沉重的交谈声。
“师父,血崩了!”
杜慈满手的血,一脸慌乱。
“她那日强行冲散内力,血脉逆行,为了腹中胎儿撑到现在,本就极为凶险,何况......”薛翎深深叹了口气,“何况她早就存了放弃的念头。”
萧无玉血色退尽,惨白的面颊被汗水沾染,鬓发凌乱地贴着。
“卿卿......”
“阿鸻!”
他在她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戚怀烨和匆匆赶来的薛翎慌忙围了上来。
萧无玉没有抬眸,死死抱着他,只不停重复着两个字。
萧无玉想要封住他的血脉,触到他的胸前,却只浸染了满手的血,他插满了刀刃的身体根本无从下手。
“薛翎呢!薛翎在哪,救他啊!!!”
萧无玉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掌下却感受到他的身体在暮夏的辰光中一点点变凉,她想要拼命抓住他失散的魂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血流殆尽。
顾承昭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的眼眸隔着一层水雾,望着这一抹魂牵梦萦的身影,明明那么近,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
她伸出抖得厉害的双手,解开绑在身上的火药朝身后远远掷开。
然后,她撑起膝盖,朝顾承昭连爬带跪冲了过去,堪堪抱住了他向前坠落的身体。
萧无玉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眼泪混着血迹,在苍白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阿鸻!”
“你怎么这么傻!你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还手你个疯子!”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伸出手想从虚空中抓住些什么,或许是流逝的光阴,亦或许是还未褪色的记忆。
不过,都不重要,她就要去陪他了。
双眸阖上之前,眼前的白光忽然被一片阴影遮挡。
萧无玉恍惚地望过去,那个人影背着光,看不分明。
随即,一双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手掌,在空中牢牢握住了她即将垂下的手。
萧无玉的目光越过她,虚弱地望向另一个方向。
顾承昭那日浑身中刀之后,虽然在薛翎竭力救治下,勉强维持住了心跳呼吸,却像一具睡去的人偶,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她甚至将当年皇陵中的玉石床搬进了皇宫,将他放在上面,以为经年累月,他能再次醒过来。
可撑到分娩这天,她终于认命了,或许这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与其苦苦在深渊中沉沦,不如,早点陪他一同长眠。
薛翎痛心疾首,放了一块参片在她嘴里。
而此刻,复仇的情绪在痛苦绝望中达到了顶点。
“放箭!”
玄铁箭矢毫不留情地贯穿了萧玄璟的身体,他死死望着萧无玉的背影,漫天的银白发丝混着血的残迹在风中四散飘飞。
他笑了笑,眼底的苍凉愈发悲切。
顾承昭即便不要这江山,也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