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那要是这样，殿下，我跟您说，我家大姑娘——对对对就那个，森丽莎——您居然记得她的名字！她可想认字了，您可一定得给个机会……”
几天的工作显然已经让他们之中不少人与这个好说话的帝姬熟络起来，就连这样试探性的话，她说起来，也不过是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搓着自己一双粗糙的大手尴尬讨好地笑着。
身为玄鸟脚下贫民的他们，过去也并没有与贵族接触的机会和经验。在最初的诚惶诚恐被帝姬的言行乃至直接的阻止打消之后，市井的泼辣和精明就再度回到了他们身上。
此刻跟着星缇纱到了这宿舍区干活的，都是些身强力壮年纪尚轻的人，与他们在杂院里那些头发稀疏的、已经失去了“不老青春”开始过早衰老邻居不一样。他们之间的不少人，尚且有着把日子过好的想法。
日子不是总会像落日一样一步步落下去的，不是吗？
是再这样下去，甭说养那几个娃娃了，光是两个大人都没法活了！”这顶着一头新剪的湖绿短发、两只熟褐色眼睛在帝姬面前睁得大大的妇人嗓门不小。她走在星缇纱的左侧，右手拎着开山的柴刀左手掰着手指给星缇纱算他们一家的开销，“您看，我家五个娃娃，老大刚八岁，老幺才生下来一年不到，都是花钱的时候。这天又冷得跟丢河里冻上了似的，不买柴火一觉起来——那可就起不来了！全硬梆梆了！每个月光是这一样，就得……”
“你可别说了，知道天冷柴火那么贵你昨天还洗头洗了五盆热水！你咋不怕冻死呢你？”
走在星缇纱右手边的也是个女人，不过年龄更大些，也顶着一头绿色的卷发。与那短发的妇女不同的是，她的绿头发里还夹杂着不少金黄的发丝，分了三股打成个麻花辫垂在身后。她的眼睛颜色与她的头发一样，像是两汪深绿的湖泊边缘泛着日照般的金光。
“你不也洗了？你家几个姑娘全是长到腚的头发不也都洗了？你好意思说我？！我打五盆水是全家人连头带澡洗了个遍，连衣服都洗了！而且我洗之前好歹把头发剪了，你呢？你留那一头草是打算喂马还是喂驴子啊？我是一个人去打五盆水，你倒好，一家老小排队打！你是就打了一盆没错，那你咋不说你家总共八口人啊！？”
“你——”
“不是的！”
星缇纱赶忙把碗丢在旁边的桌子上，转过身扶住那趴在炕沿上干呕的孩子。
“没事了，我们不是要把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会把你的身份捅出去！绝对不会！我用我星缇纱的名义向你发誓！孩子——萝丝！快！帮他倒杯热水来！孩子别怕，不要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只要是在这，没有人能来伤害你了！”
温斯基几乎听不到这位帝姬在说什么，满脸泪水地干呕着的他只能听到脑海中的嗡鸣。他后悔在刚才询问自己究竟会怎么死——那个问句几乎是本能而下意识地从他嘴里冒出来的，他焦灼恐惧的灵魂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了。
“好了好了，别吵啦别吵啦——”眼见两人即将从口角升级成摩拳擦掌，星缇纱赶紧在中间强行把两人推开当起了和事佬，“大家初来乍到嘛，给提供热水来洗个澡洗个头是应该的。本来这事就是我提出来的嘛，大家也不用为我心疼那几个柴火钱，我的钱本来就是从无数国民身上剥削……剥来的。大冬天的要是着凉感冒那才是花钱的事，对吧？浑身脏脏的也容易得病，还不好穿新衣服。洗就洗了，没什么事情的。更何况，柴火和热水呢，也就是这段时间会比较缺。等开了矿，我们就再也不会缺热水用了。”
两妇人听完之后，显然还对对方方才的言语和态度相当不满。可这是在帝姬面前，又是帝姬来调和的，也就双双作罢了。
“欸，殿下，我记得您之前说……说这还教娃娃念书识字，是真的吗？”
绑麻花辫的女人眼珠子一转，主动岔开了话题。她话音未落就看见对面的短发女人开口想塞她一句半句，可后者明显是因为帝姬在场，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然了，骗你们干什么嘛。”星缇纱并没有因为“麻花辫”的质疑生气，她脸上还是那如同猫咪一样柔软而温暖的微笑，“等忙完这一阵，把教室起了，就能正式开学了。不过要是看看能空出几间屋子，一边起一边上课或许更好——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