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位管家身旁马车上的标志时，阿尔伯特便认出了这个管家来自哪个家族。
只是他回想了一遍这家的传闻，发现这家人就没有什么好事传出来的——现任斯通维尔侯爵比他父亲的爵位稍高一点，便也是他父亲的巴结对象，于是老侯爵的一些事便也传到他的耳朵里。老侯爵早年丧妻（以阿尔伯特看来，多半是气死的），却也没想过续娶，成日里和找些青春靓丽的穷人家女儿寻欢作乐，等玩腻了便交给他父亲“处理”，然后再寻摸新的一批。他们只有一个独女，听闻也是个飞扬跋扈的脾气，父亲的情人只有一小部分能活到他父亲手里，其余的都是被这位小姐打死的。剩下的，便都是些贵族通有的坏毛病——比如说苛刻下人和将非贵族的人不当人看。
一见到他们出来，这位管家便忽略了阿尔伯特的冷脸，径自来到克莱曼汀面前，说他们家的小姐久闻艾维沃小姐的美名，想要邀请她前往府上做客，并暗示如果她愿意的话，斯通维尔愿意承担克莱曼汀直到成年前的衣食住行。而后没等她开口，他便取出一封正式的请柬递过来，满怀歉意地说时间仓促，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邀请。
那封请柬的外表是非常典型的欧式风格——白皮上面绘着大朵精致的花卉，封面写着邀请者和被邀请人的姓名以及日期。即便克莱曼汀不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但东西都送到眼前了总不好拒绝，她只能一边翻开请柬一边在内心思索着婉拒的言辞——
一切戛然而止在她看到请柬里写的内容后。
“虽说您精通药理，但下次不要再用这种伤害自己的办法了。”威廉皱眉看着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克莱曼汀。昨天克莱曼汀昏迷在女仆怀里的样子仿佛自虐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如果可以他更想直接毁掉这个导致她吐血的罪魁祸首，然而一想到这是她亲手调配的药物，几乎要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总算稍稍冷静了几分。
而回应他只是克莱曼汀的嗤笑：“你管我呢。”
威廉看着对方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即便会晒太阳，可因长期低血糖，这位贵族大小姐的皮肤仍旧苍白没有血色，而可以想象的是，那些隐藏在衣服底下的部分也应该是同样的颜色。他闭了闭眼，驱散脑中的景象。
“说起来，刚才将那只鸟儿送过来的那位先生，应该不是英国人吧？”他的话语成功引来了克莱曼汀警觉的眼神，可他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位先生曾误认为您丧生于昨晚的那场大火，可险些出手伤害路易斯呢。
“要是那位先生知道教导你的知识被你用来伤害自己，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呢？”
“准确来说，是阿尔伯特哥哥有这个想法，然后通过我的智慧将它实施。”威廉这样说道。为了避免克莱曼汀产生“表兄是个心理变态”这种想法——看她的行为和神情，很有可能这种事不是未来式而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想了想，将阿尔伯特和自己正在谋划的事情隐去一些令人难以接受的部分后说了出来。
“为了理想，即使是犯罪也在所不惜？”克莱曼汀怔忪片刻后，仿佛确认什么一样轻声道。
“我不认为那是正确的事情，可是这是通往我所期望的理想国的唯一道路。”
“即便你的结局或许并不好？”
“在决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我的‘死亡’便已在计划之内了。”
“欲逐世间情，谪堕出琼阙。
织女虢其衣，嫦娥弃于月。”
即便是仅有半首，却也足够让克莱曼汀认出那位斯通维尔小姐到底是谁。
——在这个世界上，和她抱有同样心境的，除了那个人以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知道了，我跟你走。”中秋刚过便看到这样的诗句，克莱曼汀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意愿，跟随着这家的管
在克莱曼汀难以置信的眼神，威廉上前一步，翻过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将那瓷瓶放到她手心：“为了您‘父亲’着想，答应我昨天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毕竟，要找个和雪色肌肤相衬的手铐实在是太难了，要是不小心往上面添了红痕也太可怜了，他会不忍心的。
***
几天时间过去，随着莫里亚蒂府的惨剧广为人知，收养他们并负责他们往后生活的人终于出现了。兄妹四人收拾好行李，随着前来迎接他们的下人一起，前往洛克威尔伯爵位于伦敦的别府，可就在走出临时住所的时候，在外面迎接他们的不是洛克威尔家的马车，而是一个来自另一个贵族家族的管家。
——斯通维尔。
——仿佛有一道光穿过迷雾，将她自混沌中唤醒。
她这具身体本就是多得的，就是平白舍出去也没什么，只是克莱曼汀恍然记起，这时候已经是19世纪的后半期了——
19世纪后半期的故国，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将她从思考中唤醒的是威廉的声音：“——昨天克莱尔小姐吐血的原因，是这个吧？”他抬起手，露出藏在手心里那个熟悉的瓷瓶。
得知阿尔伯特并不是无缘无故产生“弑父杀母”这种想法的克莱曼汀放松了下来，刚才的高度紧张令她感到有些疲倦，现在这人问得也不是什么需要花费心神的要紧事，便靠着柜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