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算完一道题的克莱曼汀稍微从题目上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便发现了异样。她朝■■看了一眼，看到他眼睛转到一边，便半羞半恼地嗔他：“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是我失礼了。”本就是自己不对，■■从善如流地认错。
克莱曼汀抿了抿嘴，将纸张往他这个方向推：“你看看，我做得对吗？”
■■扫一眼便能看出对错：“嗯。这样的话，这一部分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克莱尔小姐其实基础还算不错，只要疏通几个关键的点，以后也多加注意不要犯错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那也是多亏了你讲得好啊，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卡到什么时候呢。”说着，她又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你要是再年长几岁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换掉我现在的那个家庭教师了。”
伯爵府的家庭教师可不仅仅学识够便能胜任的。毕竟，堂堂伯爵家的少爷小姐，总不能有个“下等人”出身的老师吧？
“他教得不好，我不喜欢他。”克莱曼汀皱了皱鼻子，想起那个一面自视甚高觉得教一个女人学习这种“她们不应该学习”的学科是奇耻大辱一面又对她这个贵族大小姐几近讨好的家庭老师便烦得够呛，“这座宅子里这些人，平时就满嘴‘身份’‘阶级’，我看着就有够闹心的了。这也就算了，我只把门关上，少听他们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勉强落个清静。却偏偏还多来一个，天天听他用这些话来污我耳朵。”
“大小姐不认为那些话是对的吗？”■■脸上那一直挂着谦卑有礼的笑容在克莱曼汀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便消失了，露出那如同面具一样的表情底下隐约的獠牙。
贵族比起平民来说享受更多的资源，阶级制度就是为了保证这个而诞生的。这个制度强行将生命分成不同的等级的同时也在他们的灵魂上刻下了诅咒——
而一旦被划分到劣等，便只能穷尽一生被劳役被剥削，用羡慕的目光去仰望上层。劣等生命的后代也只能是劣等，他们只能世世代代被上层社会的人压迫，人生从出生便能望到尽头。
而眼下放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咬牙把物理吃透，要么放弃去学习那些她连碰都不想碰的“新娘专业”。
克莱曼汀选择第一条，然而这玩意折腾得她脑阔疼都没能啃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阿尔伯特带回来的孤儿，忽然想起不久前她跟阿尔伯特闲聊时，她问到为什么阿尔伯特偏偏选中了这两个人时，阿尔伯特的回答——
“明明是无人教导的孤儿，可他却比绝大部分的成年人都要博学。”彼时，这个莫里亚蒂府的长子这样说道，“我总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我一直以来寻求的‘那件事’或许能够找到答案。”
阿尔伯特一直寻求的“那件事”是什么并不重要，只是——
博学……吗？
“这种事……我觉得不太可能。”■■否定了她的话，“就算是侥幸能够长大成人，贵族小姐的家庭教师这种活也不可能轮到我。”
克莱曼汀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后才说道：“阿尔伯特哥哥的话，我觉得他不会拒绝这种要求。只是可惜，他现在还只是‘伯爵长子’，没有继承爵位。不过——”
她露出一个略带嘲讽
“是对是错，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克莱曼汀冷笑道，“我只是讨厌他们在我面前晃悠而已。好好的清静地，被这些俗人蠢物搅合出名利的臭气来，闹得连我都不得安生。”
■■眨了眨眼，大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后心里有了计较。他想了想后说道：“要是克莱尔小姐请求，这确实是我的荣幸。不过，要是克莱尔小姐不喜欢那位先生，换成别人也可以，为什么要找我呢？”
“我读过的书上有说‘通晓学问的人应该为老师’，也有说‘无论身份贵贱，无论年龄先后，学问道理在的地方，就是老师在的地方’。”见他答应，克莱曼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虽然以前没有向你请教过问题，但既然阿尔伯特兄长认为你博学，那么也总比我那个不中用的家庭教师强。毕竟，他可没有得过阿尔伯特兄长的称赞。”
现在他们就坐在一起，身体挨得很近，对方写字时移动的手指关节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手臂。■■偷眼觑着克莱曼汀，她的注意力完全在题目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
当目光延伸到桌面，可以看到桌子的外缘放着一个黑木做的架子，上面悬挂着几支毛笔；桌子的一角放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伦敦的线装书，封面是几个形状方方正正的文字。空气中飘浮着闻着很舒服的气味，跟英国贵族喜欢的香水完全不同：它并不浓郁到刺鼻，而是若有似无地缭绕在空气里。
“——那么，我就先走了。”■■见克莱曼汀似乎已经没事，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后便打算和弟弟离开。
“你等会，”克莱曼汀叫住了刚刚转身的■■，“你……能够帮我一个忙吗？”
***
春天还没过去，■■便被克莱曼汀随便寻了个由头，让他去她那里做事，而实际上——整个府邸都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帮克莱曼汀补习她苦手的物理。
“家庭教师的话，平时一直来教大小姐的那位先生怎么了吗？”那天克莱曼汀说出那句话后，■■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