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这人……
“给你吧,偷闲之后就赶快回去,若是被你宫里的主子知道了,怕是又要责罚你的。”
还没等司徒韫反应过来,女娃便拉住他的手,将一把石蜜放在他手中。
“今天是正日,你也吃点。”
女娃有些嘴笨,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没有父皇的庇佑,没有母妃的疼爱,司徒韫习惯了自己承受一切,默默舔舐伤口。
冠礼之际,明明是他的生辰,无人记得,还被抢了饭食,挨了一身揍。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司徒韫如行尸走肉般,来到后花园,准备投湖自尽,结束这潦草的一生。
在他即将放弃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一个小女娃攥住他的衣角。
他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那女娃笑得明媚,露出洁白可爱的贝齿,她脑袋圆圆,穿着一身红棉袄,喜庆得很,就像天边放光的红日。
“饿”字还没说出口,一个干涩的果子便被塞入到嘴里,发干的嘴皮都变得有些湿润。
“司徒韫,你为何对我如此?”
虞玥蹲在司徒韫面前,认真地望着他。
这次,她没用尊称,没守世俗规矩。
在这无人之地,她是虞玥,不是谁的妻。
只怕这河水再也不能喝了。
面对越来越少的食物,司徒韫总是说自己不饿,冷着脸让虞玥别多管闲事。
半夜里,从腹中传出的“咕噜”声,却是出卖了他。
“陛下,你吃点吧,妾身知道你很饿。”
虞玥无奈地撑着下巴,半天后,依旧没有回应,她仿佛在自说自话。
往后几年岁月间,他日子逐渐变好,也慢慢登上了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
他想过要使用任何手段,将那心上之人抢夺入后宫。
他幻想着那一天。
可沈府公子沈黯早就和她情定终身,他自是可以强于她,却于心不忍。
他希望她幸福、快乐,那便足够了。
司徒韫愣在原地,久久注视着。
直到视野里没有那身影丝毫,他才收回目光,呆呆地注视着手上那一把石蜜。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甜味在唇齿间弥漫,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味道,连带着心中的郁结都消散几分。
花园里栽种的君子兰被吹得翩飞,花瓣掠过,鼻翼间都弥漫着香味。
他喉咙干涩,想发出声音,却似被撕扯。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他的伤比她更加严重。
“陛下,还好吗?”
虞玥忍不住忧心,手不住伸过去碰了碰,谁知这一碰,不小心蹭到了衣服下早已血淋淋的伤口,司徒韫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虞玥见状,立马吓得收回了手,生怕又弄疼这位君王。
冬日的寒风就这样刮在脸上,如刀子在凌迟,司徒韫却头一次觉得没这么冷。
远处传来几声呼唤,女娃立马转过脑袋,眼睛亮了亮,拎着裙角兴高采烈地小跑过去。
跑着跑着,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最后说了一句。
“我兄长在唤我,你也快回宫吧,天气凉,仔细被冻着。”
那道惹眼的身影渐渐消失,像跃动的火苗逐渐熄灭。
“你要小心,勿要贪玩,若是再近些,掉下去了,那可是会要性命的。”
在看到司徒韫那刻,女娃皱眉,神情闪过一丝惊异和心疼。
她从未见过如此瘦弱又可怜的人,瘦骨嶙峋的,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粗制滥造。
她自认为已经过得不好,不受父亲宠爱。
但到了年岁之时,新衣服和吃食也还是不会少的。
他是司徒韫,亦不是那个高高在上雷厉风行的暴君。
一直垂着眸的男子,眼皮渐渐掀开,他眸底浑浊,深沉如井,平静的表面下却在压抑着什么,其中,早已惊涛骇浪。
——
日子是苦的,司徒韫一直是这么觉得,至少在他登上皇位之前。
年少时,无论是谁,都可以在他头上踩上一脚,他不过一个灾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男人脸色苍白,星目微阖,他靠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好似在忍耐、在克制,
“陛下?”
虞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悬崖上,司徒韫救了她,因为她,他才被带到这荒凉之地。
现如今,他有心将食物让于她,她也做不出独享其成的事。
“再说一遍,朕不……”
上一世,他默默看着她嫁为人妇,心如死水,将自己全部精力放于朝政,缓解痛苦。
他心悦于她,只能是个秘密,永远埋在见不得光的地底。
身处高位,有太多暗敌,若是他的软肋被知晓,只怕会殃及她。
后来,他疏于提防,襄
执念就此种下,根深蒂固,愈发深邃。
司徒韫从未感受过被人关爱、被人呵护的感觉。
或许那一把石蜜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对于他,却是数十年来在黑暗阴沟中唯一感受到的光。
自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个时辰后,司徒韫才稍微缓过来些,能说得了几句话。
往后几日,恰得处于一片世外桃源,有河水有果树,也不至于二人饿死,但这伤却是越拖越重。
虞玥想过很多办法,却深陷于山底,岩壁陡峭险峻,根本没有爬上去的可能。
她也不敢随意走动,若是又遇见饥肠辘辘的畜生,更是没有生的机遇。
二人只能这样干耗着,又几日后,果子渐少,天降大雨,本来澄澈的河水浑浊不已,就连鱼儿都没了气,飘在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