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驻足在她让停下的位置,双眼牢牢地跟随着自己的身影,枫林似火,他坚定如古松。
暮言整颗心顿时泛酸,扬着灿烂的笑容,对他说:“说声再见吧。”
裴沉岚凝望着她,说:“师父再见。”
她飞快地回过头,向身后落下的青鸟过去,笑脸在转身的一刹那泪如雨下。
“徒弟,我要回天山了。”
裴沉岚微微一愣,“今天?”
“现在。”
他蓦地顿住脚,随后又冷静地继续跟在她身边,说:“我这边陪阿容去完仓望,就去天山。”
暮言缓缓地停下,裴沉岚也随之驻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裴沉岚在她身侧,撑伞相随。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依稀还在昨日,惊讶他的对答如流、懊悔拜师题出得简单。
暮言转头看他,笑得随意,说得认真,“我不喜欢雪。”
裴沉岚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你一直很想看到雪?”
“我想见雪,不代表我喜欢雪。”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厅堂,迈进霏霏细雪中,循着长廊转眼不见。
河畔清风被雪染凉,还未黄的丝瓜仍挂在树梢,枫叶才刚刚红透。
温度尚暖,雪未等落到地便化在半空,路上不少行人撑了伞。
裴沉岚也打着一把平平无奇的油纸伞,等暮言从角门出来,将伞面倾斜在她的上方。
暮言对他嫣然淡笑,一同向前走去。
,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接着往下看。
——他们目前没有仇家,但不代表以后没有。修真者看不起凡人,不会来凡间,你们只需要注意别祸从口出就行,只是长女携夫回娘家,丹药的事不要提。
慕老爷拿纸的手微微颤抖,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地问:“那你回来干什么?”
“看到爹还是和我五岁时一样,我就放心了。”暮言将那张纸从他手里拿回来,拿出火折子烧了。
她接着说:“我不怪您,我能理解,后娘折磨我,您不阻拦是因为您没空,我告状您不信是因为小孩子就是爱胡说,我都理解。”
“再叫我一声师父,好吗?”她笑颜盈盈。
裴沉岚低垂眼眸,不情愿地撇下唇角,“以后到天山,有的是机会叫你师父。”
暮言听着落空的愿望砸在心里,闷闷的。她仍是笑着:“就送到这里吧。”
她再向前走去,身侧的人听话地没有跟来。
暮言忽然想起什么,怕裴沉岚已经离去,急忙回头。
暮言轻声说着,走完这条出城的路,以后不会再见了。
他们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也有很多来不及问的话。就像那次醉夜,他有没有喊她师父。
像有执念一样,她很想知道,那代表着许多不需说清就能明白的东西,她饮鸩止渴般地贪恋。
城门下人流如织,推车、挑扁担的商贩来来往往。常青树木稀稀落落,枫林如花似火,漆黑的树干举满澄黄柿子。一切都不是该下雪的时节。
无人的偏僻山中传来一声鸟啼,裴沉岚敏锐察觉到那不是凡鸟,可暮言却在朝那边走。
在拱桥最高处,纷纷扬扬的落雪飘过低压的伞檐,淡去了满城的火枫和云霞般的熟柿。
暮言曾盼过也怕过,真到这一刻,回想往昔每时每刻的所有瞬间都细心珍惜,也不算后悔。
“第七场雪了。”
她伸手接下细小的水滩,在掌心很快就不见凉意。
“立冬之后,你喜爱的雪会越来越多,第八场雪也快到来。”
慕老爷眼神躲闪,张张嘴:“爹这些年……”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比在家好多了,您当时同意道长带我走,是正确的,您完全不用愧疚。”
暮言莞尔,看着双眼浑浊的老爹,继而冷静道,“爹如果还是觉得有亏欠,就对我夫君好些吧,他们还要待些日子。他很喜欢您。”
慕老爷默然良久,见她转身要走,微微伸出手,“再住两天吧。”
暮言回头看了这个也不善表达的男人一会儿,轻轻一笑,“我有事,很急。爹还要话想对我说,就和姑爷说吧,以后他再转达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