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裴沉岚。”
不知道南晏真正想听的是承认还是反驳,暮言试着开导这个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心魔。
“我喜欢的是你,南晏,你不用装作是裴沉岚,我也喜欢你。”
“我真的是裴沉岚。”
暮言蹙起眉,仰头看他。
她再转头看地上,没有人。
这个裴沉岚就是刚才的南晏变的。
他怎么能变得这么像?这到底是谁的心魔?
暮言此时的惊诧大过了见到他的悲伤,虽然眼睛依然不自知地被泪水覆盖。
而他如同一具无魂傀儡,呆滞地站在面前,眼中无神,一动不动。
脚下的人仍在啜泣,可暮言还是想去前方看看。
“师父,我喊你师父了,你回头看看我啊……”
暮言猛地怔住,热泪盈眶。
她急忙回头蹲下,胸口仿佛窒息后的剧烈起伏,扶着他的肩膀,喃喃着:“徒弟……”
可说这话的人抬起脸,还是南晏。
他们之间也变了。从杏花树上摇花少年,到天山之巅陌路男人。
时常在梦中相见,清醒时分再见到,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她能闻到杏花的淡香,味道最难回忆。只要再闻到那年的芳香,灵魂就像穿越时空般,情感共鸣到仿佛重回当时。
暮言怔忡地回过头,漫天飘落的杏花瓣随着回眸,顷刻变成鹅毛大雪,一如她的梦境。
那模糊身影渐行渐远,半肩披风飘过面前,在凛冽的寒风中如烟淡去。
这个衣冠冢哪有尸身,明明知道这是南晏变的,可瓦上霜还是放下了锋利的长剑,柔软的白纱将他从土坑里托出来,靠土堆放下。
暮言抹掉眼泪,蹲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脸,劝道:“南晏,醒醒,你不想醒,我还想出去呢。”
耐心就此磨灭,她
“你不要装得太过分了!”她无法克制地低吼。
他消失了。
四周不再漆黑一片,渐渐布满灰白的昏光,清凉的雪片落在眉间,前方是视野开阔的陡崖,崇山峻岭覆满白雪。
暮言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座坟。
“想得美,还让我给你守墓。”
幻境里一片漆黑,迷蒙不清,仿佛走在深夜大雾中。
这是暮言第一次进入他人神魂查看心魔,修士探查神魂已是危险,凡人更是九死一生。
世间多的是病给她治,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要犯这种险。
齐怀微担心的事情,她也担心。
思来想去,她索性决定自己来处理。大不了受点伤,反正也死不了。
一见他的脸,她忽地泪如雨下,那句从他离去后就准备好的话,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来。
“徒弟,你回来啦。”
那个心魔幻影终于不再重复自证,将她揽进怀中,低头轻声说:“我回来了。”
“阿言。”
熟悉的称呼如惊雷贯耳,暮言身子颤抖着,从他的胳膊里挣脱出来。
暮言垂下眼,深深地叹气,对着眼前的裴沉岚,说:“南晏,醒来吧。你不是裴沉岚,你是你自己。”
他开口说:“我是裴沉岚。”
“你确实很像他。”
现在连声音也像。
她好想念他,好想抱一抱这个虚妄幻影,可他是南晏的心魔。暮言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一眼也不敢再看。
暮言悲恸不已,松手起身,泪水不尽地落下。
“你的心魔,折磨我做什么?”
暮言说完就要走,她想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了,治心魔,她受不住。
可幻境里的南晏拉着她,不让她走。
暮言干脆地拍在腰上的储物袋上,拿出一张巽风符,正要撕,转头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裴沉岚。
反正又不是她的心魔,暮言没有半点顾虑,顺着心意,朝他追去。
刚迈出腿,她就感到衣裳被人拽住,回头一看,南晏终于出现。
南晏跪在地上,将她的衣摆死死卷进怀里,哭泣哀求,“我是裴沉岚,他不是,你别看他,别不要我……”
暮言愣了愣,转头再望去,那个和裴沉岚一模一样的身影就站在不远,似乎在等她过去。
“我是他,我也是他……”
她过去一脚蹬在冻得坚硬的坟头上,摊手道,“不语。”
话音刚落,那把墨色长剑便出现在暮言手中。
“果然,哪是你的心魔,分明都是我的事情。”
暮言挥出瓦上霜,卷起不语剑柄,狠狠砍在坟头上,刨出一地的硬土块,见到埋在里面的人。
还是裴沉岚。
“南晏,醒醒。”
暮言在空寂无人的黑雾里走着,频频四顾,仍旧找不到其他东西,无论人还是物。
她走得累了,在原地站住歇息,早知他的心魔空空如也,自己就不来涉险了。
眼前空无一物,身侧却忽然走过一个人影,那一瞬间仿佛拖长了几年。
修身黑衣,短发过耳。走过的一刹那容颜未改,暮言却明显感到,他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