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开有些抖动的右手。
又犯病了。
真是怪。
还好要不了命。
陈远忽然忘却自己要干嘛来着，左瞧右瞧看到右手中的饭盒，才回想起来——
一壶烈酒入喉，背剑握戟，杀个七进七出……
陈远闭上了眼睛，面目中流露出几分陶醉。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边的痛苦。
他忽然停住了步子，明明是寒天，陈远背后却渗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汗。
陈远右手抖得厉害，他勉强了捂住了胸腔位置。
镇民们怕张屠户，张屠户怕柳家主，柳家主怕山匪，山匪……怕自己。
陈远微微一笑。
既然难以琢磨，那便不去琢磨吧。
自己在青川的九十年，也并没有对人性有个什么深层次的研究。
倒是杀妖杀得多。
自己的做法，嗯，应当和修心没多大关系。
管他呢。
陈远的目光落在来往行人的脸上。
有人对陈远笑笑，有人埋头低走，有人不屑一顾。
他很好奇。
两侧都有不同的光景。
一处假山鸟语花香，一处小泉淅淅沥沥。
“挺漂亮的。”陈远夸赞一句。
“你干嘛？”
陈远一愣，“进府啊。”
“为何不走正门？”矮子疑惑。
“你不就是翻墙出来的？”陈远反问。
矮子一时语塞，顿了半晌才道：
“柳家主知道我会来？”
矮子指了指陈远手中的饭盒，
“小姐留了引子。”
陈远点点头。
他猜对了。
大院门是金贵的红漆涂装而成，墙体高而厚重，起码在狗尾镇来说，也是顶高的排场了。
门外蹲着两个石兽。
陈远一眼便认出，这是两只南妖瑞兽石雕。
到底只是小地方的大户。
若是去更广的时平州，那里的大族都用活的南妖瑞兽看门。
陈远的步子很稳，也很慢。
并非狗尾镇的大道难行，而是他在刻意观察来往行人。
几日前，他还是狗尾镇的乐子之一。
不管他走到哪，总有人上前指点两句。
大多是口头上的嘲弄。
这是要把柳寻给自己送饭的家伙什送回去。
这可是大事，不能耽搁。
陈远忽然启动，大步朝柳府方向而去。
……
柳府门楣粗大，是地位的象征。
周遭行人看着陈远顿步的样子，不由得窃窃私语道：
“癫子这是……发病了？”
“嘘嘘，不要命啦？还叫人家癫子呢？你知道张屠户什么下场？”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陈远的苦痛稍稍缓解。
说起来，自己对妖倒是更了解。
青川乃镇守南妖的首要防线。
能当上将军，自然是要杀更多的妖才是。
寒夜、边关、烈酒……长戟在握。
城下南妖铺天盖地，万千将士枯骨积山。
为什么一个晌午的功夫，镇民们的态度就转变了如此之多。
他们又不会相信自己剿了匪。
难道是因为自己踩断了张屠户的腿？
陈远有些发愣。
人性真是难以琢磨的东西，好像很多人天生只屈服于颇具淫威者。
“那是因为我翻习惯了。”
“哦。”
陈远走到大门前，果然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府邸内。
铺设院落的烧砖看着比外边大道上的更精细些。
果然是柳家主想要见自己。
依柳寻的性格，她不大可能把饭盒忘在小亭子。
“那就，走吧。”
陈远迈步上前，站在院墙下，准备翻墙而过。
矮子却叫喊道：
陈远思绪活跃，他注意到一个劲装矮子翻出了院墙。
矮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远面前。
他仰视着陈远，用着尽可能的平淡的语气道：
“陈远，老爷有请。”
陈远一笑，问：
像张屠户那样一上来就砍人的莽货并不多。
陈远心大，他从不理会这些非议嘲弄。
除非是恶意极大的羞辱，他才会出手惩治。
但惩治的手段隐秘，内壮武者尚且察觉不到，更别提普通人了。
陈远记得，前世佛家有种修心的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