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两辆车本相安无事地各自行驶。陈炀却总时不时超车,压着她的车开,落在虞湘眼里,只剩挑衅。
输,是永远不可能的。
赛况胶着,她瞅准时机利用前方大货车,将陈旸甩在身后。
虞湘勾勾唇角,极为满意:“我爸说过,律师工作的首要是查证。永远不要相信委托人的一面之词。”
这句老生常谈的话,却让周钟言沉了脸色。
虞湘阴阳怪气:“哇哦,我还以为您得有多么至关重要的指示,即使冒着车毁人亡的风险,也要此时此刻下达给我呢?”
周钟言岿然不动,“大概是好奇,多么至关重要的证据,值得你孤身入虎穴。顺便听你炫耀战绩。”
这么别扭的话里,虞湘愣是听出一丝关心。
她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头,重新启动车子,“算不上虎穴。略施小计就能拿下。”
她翻到手机相册,递给周钟言。
笔直有力的长腿迈出,头微微低垂。周钟言云淡风轻又正经肃穆的劲儿,让这儿不像是险些发生交通事故的现场,更像是马上会有一群记者举着话筒,蜂拥而上的发布会。
心有余悸的虞湘,暗骂了一句:疯子。
周钟言径直走向她,手指叩响车窗,示意她解开门锁。
“咔吧”一声后,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周钟言熟练地将车座上的包和衣服放到后座,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摇了摇头,坐下。
虞湘:“……”
后视镜中,宽广的柏油马路上,周钟言的车子正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虞湘脚下踩着油门,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开微信对话框,一股脑将刚才拍的照片全部发过去,再加一条语音,“学长,帮我看看这房子的质量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
她放下手机,向右转弯,彻底消失在身后民工们的视线内。
然而,刚过拐角。
周钟言的车突然加速,从左后方完成超车,又猛地向右变道,试图强行别停虞湘的车。
“说来听听。”周钟言打断她。
虞湘清清嗓子:
“委托人前两审败诉的原因,一方面是质量问题的证据,不符合证据形式,另一方面主张结算单是被胁迫签字,没有证据支持。这种情况,法院依据结算单上的工程款判决,没有问题。委托人想走再审,可再审审查不会给你申请鉴定或公证的机会……所以,我想另行提起因工程质量问题,要求赔偿返修费的诉讼。”
周钟言停车的地方,距离虞湘的车子,不过十多米远,着实显眼。
凭借着熟悉的6699车牌号,虞湘轻易认出车主,瞳孔不自觉微微放大,睫毛抖动。
他,怎么来了?
民工头儿倒是没注意门前停着几辆车,可他一眼却盯住了那辆价值不菲的车子的本地牌照。他和身后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这车……本地的呀?”
察觉出话里的忌惮,虞湘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抱怨着:“就两天,我得跑五六个工厂,全在犄角旮旯,不租个车是真不行。”
他浮出一丝自嘲的意味,又将那点波澜融入风平浪静的海面,“查证的结果呢?”
“虽然没到委托人说,大风能给刮倒了的程度,但确实难以供生产使用。我已经把照片和原始的设计图,发给一个设计院的朋友,让他先粗略分析。”
周钟言:“仅此而已?”
听这话,虞湘转头看过去,明明他仍是一副“世界无聊透了”的模样,可她就是觉得他满脸写着:你一大早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害我紧急跑过来,就让我听这个?
“其实,我有个初步的诉讼方案,但不太成熟,要再……”
周钟言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偏僻的位置,空荡的厂房,一群陌生的男人,不敢想象有可能的万一。他看向还在洋洋得意的小姑娘,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你是无知无畏,还是胆大心细。”
“我更想听到,智勇双全。”
“……”
手机被放回支架,周钟言:“就为了拍这个?”
“不全是。”虞湘心不在焉地回着。
周钟言:“……”
相视无言。
虞湘:“您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周钟言:“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虞湘气噎,使劲儿摁了一下喇叭,催促挡在前头的陈旸,快点儿开走。
“哧——”
虞湘被吓得踩死刹车。
厚重的轮胎与柏油马路发出强烈而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后座一系列小玩意儿乒呤乓啷落地的声音。
虞湘不由自主向前栽,上半身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上。她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车头紧擦着前车的后车门。
这时,副驾驶的车门弹开。
“这车挺贵的吧?”
虞湘笑笑:“公司给报销。花自己的钱,我哪舍得。”
趁他们来不及上去查看车子,虞湘看了眼手表,忙说自己时间赶不及,匆匆快步上车,扬长而去。
虞湘看了眼堆满零七杂八小物件的后车座,扑哧一笑,差点露馅儿。
好的生活习惯果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