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世同他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喉咙里有痰堵着一般,呼吸艰难。世同听着他爹拉风箱一样的粗重呼吸声,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断气。
晚上也时不时的咳嗽,世同根本就睡不踏实。
这么一个多月下来,他就变得形容憔悴。想想娘已经忍受了一年多,怪不得这才两年时间,娘的头发就都白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在这样污秽的环境中,能生生把人熬死!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爹快点死去。
这天,他刚从铺子回来之后,就被娘叫进了屋,“你爹今天气色不错,想和你说说话!”
葛氏正在屋里奶孩子,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是他,又低下了头。
她把衣襟收拾好,才把吃的睡着的儿子向世同递了递。
世同向前抱起襁褓,看了看他的小儿子,这才扯着嘴角对葛氏道:“辛苦了!”
葛氏把散乱的头发向耳后掖了掖,看着他温声道:“不辛苦,不辛苦!”
两人相顾无言,世同把孩子递还给葛氏:“我还要去照看爹,你好好休息!”
“听见了!听见了!”世同急忙上前给他爹顺了顺气。又老实的服侍爹吃了饭,喝了药。
爹又躺下之后,他才出来吃了中饭。下午又把大夫请来给爹看了看。
他送大夫出门,向大夫询问,“我爹他身体怎么样?”
老大夫向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怕是活不了两个月了,早点准备后事吧!”
世同皱着眉,沉着脸转过身,就看见娘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说完,转身出去找伙计吩咐事情去了!
世同扶着娘慢慢倒腾回去,正赶上吃中饭。
孟宗和孟忠见着好久不见的爹,站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世同冲他们摆摆手,“都坐下吃饭吧!”他则接过周妈给爹准备的药膳,“我来吧!”
他端着碗,向里屋走去,掀开沉重的门帘子,进到了昏暗的房间里。
张氏将俩孩子送出门,又回头交代好周妈照看好家。这才倒腾着小脚到铁货铺找儿子。
世同昨晚上又陪山西来的客人吃吃喝喝玩闹了大半夜。后半夜又勾肩搭背趁着迷糊劲宿在了妓院。
听伙计说娘找了来,世同急忙来到后间,“娘?您怎么到铺子里来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张氏在铺子里等到快中午,世同才到。看着脚步虚浮,一脸浮肿的儿子,张氏气的心梗。
“我也不想来找你,可你倒是回家啊?天天的不着家,你爹都想你了,你说我能不来找你吗?”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他坐到床前的凳子上,“爹,您叫我什么事?”
周凤山感觉到自己的大限将至,他努力的睁着自己昏花的眼睛想把儿子的面容看清楚。
“世同啊!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三十出头才得,对你难免有些娇纵。现在你也到了而立之年,儿子都有了五个了,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玩闹了!咳咳咳……
咱家虽然有些家底,可这些年你也花费不少,还有爹这病……”
说罢,逃避着出了屋,留下落寞的葛氏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俩夫妻仿佛除了传宗接代那档子事,就没别的可交流的了!世同知道自己对不住为他生养儿子的葛氏,也不愿看她每天哀怨的样子,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自此,世同除了白天去铁货铺,晚上基本都会在家留宿。他依旧不愿面对葛氏,就宿在爹娘屋旁的小偏房里。
这段时间,最高兴的就是几个小的,从最开始的拘谨,到最后争相在爹面前表现。就为了能得到爹一句“不错!”的夸奖。
孟春和孟秋大了,世同会关心他们的功课。孟秋还好些,会仔细的回答。孟春往往就三两句的敷衍他。世同也懒得和他计较,两父子处得尴尬的很。
他站在院门口看着娘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娘,天还冷,进屋去吧!”
张氏却站在原地,扯住儿子的袖子,“世同,娘知道你现在心不在凤儿身上,可看在她为咱家生了五个儿子的份上,你去看看她吧!那也是你儿子啊!”
“知道了,您先进屋,我这就去!”
目送张氏进了屋,他才到东厢房看望葛氏。
“爹!儿子回来了!”世同将碗放到床头柜上,上前扶起他爹。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去,周凤山才粗喘着看向儿子。
他紧抓着世同的手,紧盯着儿子,有气无力的道:“你要还认我这个爹!呃,咳咳咳……你就给我老实在家呆着!别……咳咳,别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也别,别交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世同看着说话都费劲,粗喘着声音的爹,他心里也难受不已,这才多久没回来,爹的病情怎么就这么重了?
“你听见没有?”就不见儿子回答,周凤山气的吼了一声。
世同尴尬的上前给娘递了一杯茶,“您消消气,是我错了,一会儿我就和您老一块儿回家。家里都还好吧?”
张氏叹了一口气,“你媳妇已经生了,又给你添了一个儿子!儿啊!你别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回去看看你媳妇吧!”
世同沉下了脸,不悦道:“娘,您别再说了!我都这么大了,心里有数!我爹呢?他身子还好吧?”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是你爹让我来找你回去的!你爹身体越发不好了,整天的咳个不停……世同啊!你爹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呜——”
世同见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也慌乱了起来,他焦急的宽慰母亲:“娘,你先别急着哭,保重身体啊!你稍等我一会儿,咱一会儿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