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的病，是我动的手，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你欠了我娘那么多，也该要还了吧。”
相信老太太那么聪明，应该能立马想明白这一切是
她絮絮地说着陈年往事，但有太多了，多得她几乎说不完。
“你当年为了徐家的亏空，逼迫徐肃明娶了我娘，用她的嫁妆填补，但又嫌弃她出身不好，处处打压欺凌她……你们真的太会过河拆桥了。”她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不再是那副温软的笑颜，亦不再称呼徐肃明为父亲，“最可恨的是！你竟要我娘的性命！”
“你从我娘进徐府的第一日就打算好了，将她的价值彻底榨干，然后把她折腾到病倒，再要了她的性命，然后她死后连神主牌也不许进徐家祠堂，再扶芳姨娘为正，或者再娶一个士族姑娘！这般徐家又是清清白白的士族世家！”
老太太的双目骇然睁大，她自喉间呜咽着，从未想到她这些年的算盘，眼前这个软弱的徐二姑娘自始至终都知道。
“若竹，一直都是你的人，我将她当作心腹，她却一直替你谋害我娘；青莲是她的亲姐姐，我也以为这个家里，她是个明事理的人，从未低看我与我娘，没想到啊……都是你安排好的戏子啊！老太太，你真是高明……”
她握住那只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笑容嫣然，“我来看看你。”
老太太那昏黄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似焦急，似悲苦，但更多是见到了救命稻草。
她嘴巴微微张了张，但吞吐不出一个字。
当初柳珂将药给她的时候，就说过，此药非真正毒物，不会致人而亡，但会让人终身瘫痪，话不能言，手不能举，除了眼珠子会动，还能保持脑子的清醒。
凰图要的就是她清清楚楚地看着徐家是怎么倒的。
秦槿舟轻笑，让她先下去。
凰图转过脸看他，“她比划的是什么意思？”
“她问，这就是少夫人吗？长得跟天仙似的。”
凰图轻轻捶他一下，鬓边缀着的珍珠流苏簌簌荡漾，“尽说胡话骗我。”
“天地良心，我才没有骗你。”
深夜时分，更鼓敲了三声，被查封的大宅蛰伏在夜色之中，几乎没有行人愿意靠近这里，生怕被徐家扯上关系而受牵连。
雨势渐小，但仍淅淅沥沥落着，石板路上泛起粼粼水光。
徐家大宅前挂着的灯笼被风雨扑灭了，竟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把守在这的镇抚司亲兵像两个铜人般，一动不动，从雨帘里走出几抹灯火，一道令牌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才有了一丝反应。
她才离开徐家没多少日子，但再次走进这座大宅，竟恍如隔世。
秦槿舟让其余人留在门口，他接过连若手里的灯笼，陪着凰图走了进去。
凰图抚摸着她的乱发，如同摸着一丛乱蓬蓬的枯草，老太太瞳目颤动，似乎在问若竹青莲是不是她杀的，看来老太太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若竹叛主，我仁慈只是打发她到庄子里去，但她却病死了，至于青莲，当然是你孙子放火烧死的，人是你喊来我院子的，火是徐鹤年放的，关我什么事？”
“至于芳姨娘确实是被冤枉的，但冤枉她的也不是我，是你的儿子，是他亲自下令绞死的。”
凰图伏低身子，在她耳旁轻轻地道，屋外闪过一袭闪电，映照在少女脸庞上，宛如自阎罗殿而归的恶鬼。
她确实是从阎罗殿爬回来的，只要复仇的恶鬼。
“祖母你受苦了……”她轻柔地抚摸着那只干枯的手，笑容婉约，就像老太太印象中那个听话懂事的徐二姑娘一般，她的眼神定了定，她的这个孙女是最讲孝心的，肯定会想办法救救徐家。
她的眼睛更加灼烈，像燃起了新生的火苗。
但屋外的雨却淅沥沥的，如同是一首曲子，往生曲。
“祖母，你还记得那个位置吗？”凰图伸手指向黑暗处的一个位置，那儿空荡荡的，竟有一分阴森，但她却丝毫不怕，今夜她才是真正的死神，“有一年我娘到这儿给您请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您让她在那个角落里罚跪，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就连女使们都去歇着了，她还在那儿跪着，两个膝盖都发黑了，整整三日都下不了地。”
“还有一次，江南叶家给她送来了些东西，因为芳姨娘与徐鸾卿喜欢，就将那东西给私藏了下来，她想要您给她主持公道，您却说，当大娘子的要有当大娘子的胸襟，这般小肚鸡肠的还怎么了事？”
两人细声说着话往里走，她略略打量着四周，这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搬空了，只余一架空荡荡的床榻，而床上躺着形容枯槁的老人。
她睁着双目，虽然年过半百但她一直保养得当，但这段日子瘫痪在床，再加上徐府被抄，她如同活死人一般，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空荡荡的徐府里。
憔悴，邋遢，整张脸深深往下凹陷，细纹堆叠，乱发灰白，哪里还能看得见当初雍容华态、掌控全家的模样？
“老太太？祖母？”
凰图走到她的身边，秦槿舟从旁边拾起一个凳子，用袖子抹干净凳面，让她坐下来。
整座宅子安静得只听见风雨声，但在这里生活了两世的凰图轻门熟路，缓步从前院正厅走到后院荣华堂。
堂前的一树芙蓉花被雨水打落在地，映着烛火，满地狼藉，更有一种颓艳的美感。
秦槿舟将门推开，里头有了些许动静，竟走出一个老嬷嬷。
“这是秦国公府的人，聋哑了一辈子，我让她过来照料一番。”
老嬷嬷见到是秦槿舟，欣然地行礼，又看清凰图的模样，双手比划，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又俯身行了礼。